今夜,我又在审计底稿的密林中独行。 屏幕荧光如霜,映着案头那盆文竹的瘦影,恍惚间竹叶化作一行行待勾稽的数字,而我,竟成了在竹简上刻写真相的刀笔吏。 忽然懂得:审计人的一生,原是一场与竹魂的抵死缠绵。 笋之初 记得吗?那年你初执审计剑,如春笋裹着稚嫩的褐衣。 凭证堆叠成山,你伏案如幼竹饮露,睫毛沾满复印机的尘灰。 在存货监盘的冷库里,手指冻成竹节般的青紫,仍一笔笔丈量冻肉的厚度,仿佛丈量理想与现实的鸿沟。 深夜归途,公交末班车的风掠过你手中《审计准则》,书页簌簌如竹涛——那是最初的信仰在拔节 竹之痛 那场IPO审计,你与经理对峙到凌晨三点。 他摔碎茶杯的瓷片,像极了暴雨打折的竹枝:“调整!否则换人审计!” 你攥紧笔,感觉脊椎一寸寸化作竹干, 笔尖刺破利润粉饰的雪,在底稿上刻出血色的“坚持意见”。 回家时,女儿蜷在沙发上熟睡,作业本写着:“妈妈是查坏人的大侠。” 你终于痛哭如竹裂,泪珠打湿的,何止是未完的合并报表? 节之韧 十年后,你在扶贫资金审计现场。 老农龟裂的手抓住你:“闺女,这修路的钱真能到咱手里吗?” 他的眼睛像竹鞭深埋的泥土,而你,必须成为破土的那道光。 翻山越岭查账,GPS轨迹在手机里织成竹编的经纬, 直到某页凭证露出马脚:虚构的工程合同,正吞噬着孩子们上学的路。 签字笔落下的刹那,山风穿堂而过,恍惚听见漫山竹海在鼓掌。 魂之归 退休那日,你悄悄把陪伴二十年的计算器锁进铁柜。 金属碰撞声,多像当年在竹林七贤墓前抚摸的残碑? 后来,徒弟传来消息: 某次招标审计,企业捧着你的旧底稿当圣典; 某条新规颁布,学者引用你写的内控缺陷报告。 你笑了,窗外的竹影正把夕阳切成金箔, 一片片都是你写给时间的审计调整分录。 终有一日,我们的骨将归于尘土, 但那些深埋的审计轨迹, 会在地下长成碧玉的竹鞭, 穿透虚假的岩层,托起透明的春天。 此刻,愿所有审计人案头的文竹, 都能替我们说出那句哽咽半生的独白: “纵使此身成枯竹,也要在风暴中,为真相奏一曲《孤勇者》。”宫秀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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