乳山春醒时 | ||||
|
||||
海浪在礁石间碎成千万片银箔时,乳山的春天就乘着潮水漫上岸来。不似江南烟雨那般缠绵,咸涩的风掠过银滩,卷起牡蛎壳的碎屑,落在渔家新漆的船帮上,撞出细碎的叮当声。 清晨的乳山口湾总笼着薄纱似的雾,渔家女提着竹篮走向码头,篮底压着昨夜新蒸的槐花饼,清甜的气息与雾霭中的海腥味纠缠着,在青石板路上蜿蜒出湿润的痕迹。渔民也常坐在大乳山南麓的观潮亭,看春汛如何将黛色的海面搅得活泛起来。渔船的引擎声惊起成群海鸥,它们掠过正在返青的刺槐林,翅尖沾着山桃初绽的粉白,在雾气里划出灵动的弧线。 海崖下的滩涂最先感知季节的秘语,蛰伏一冬的沙蟹开始掘洞,细沙从洞口汩汩涌出,像无数微型的火山喷发。赶海人踩着霞光走来,胶靴踩碎薄冰的脆响惊动了浅水中的蛤蜊,贝壳悄悄张开一线,吐出的水泡在朝阳下泛起虹彩。孩子们蹲在潮水退却的沙窝里,用苇杆逗弄搁浅的章鱼,那紫褐色的软体动物喷出墨汁逃窜时,总会惹来银铃般的笑声。 春天一到,乳山就像被大自然打翻了调色盘,美得肆意又张扬,邀你赴一场盛大的春日之约。而真正唤醒乳山春色的,是山坳里突然爆发的连翘花海,仿佛有谁在某个深夜打翻了太阳的熔炉,金黄的烈焰顺着山势倾泻,将尚未褪尽寒意的沟壑照得透亮。放蜂人的帐篷扎在花浪边缘,成群的蜜蜂振翅声织成低沉的春雷,震得花枝簌簌颤动,偶尔有穿红袄的村妇背着竹篓穿过花径,身影被淹没在金色波涛里。 渔港的春天藏在细密的网眼里,晒场上的尼龙网绵延成银色丘陵,老渔民佝偻着腰穿梭其间,骨节粗大的手指灵巧地修补破洞。桐油混合着海藻的气息在暖阳里发酵,年轻的渔家子赤着上身往船体刷防污漆,古铜色脊背上的汗珠滚落甲板,立刻被咸湿的海风舔舐干净。 清明时节的雨最懂乳山的心事。细密的雨脚掠过马石山烈士陵园的松柏,将大理石墓碑洗得发亮,穿校服的少年捧着白菊拾级而上,露水打湿的台阶映着他们肃穆的面容,山脚下的村庄飘起袅袅青烟,主妇们正在灶间蒸制面燕,那些用剪刀刻出羽翅的燕子馍,是要供在祠堂让先人尝口春鲜的。 当牡蛎养殖筏在碧波间连成片片浮岛,春天的盛宴便到了高潮。采蛎船的马达声惊醒了海底的春天,戴橘色手套的工人撬开附满藤壶的蛎壳,乳白的蚝肉裹着清甜的海水,被装进垫着冰块的塑料筐。码头上等着收鲜货的商贩支起煤炉,现开的生蚝在铁网上滋滋作响。春,悄无声息地肆意蔓延,涌入乳山人的梦里。 潮水又涨起来了。带着牡蛎苗的渔船突突驶向海湾,螺旋桨搅起的浪花里,有无数个春天正在生根发芽。李奕慧 |
||||
打印本页 关闭窗口 |